3.哥布林的勇气
在人间界，神使是不死的。
我们的真身没办法在人间界停留太久，否则就会被这里的法则之力侵蚀，轻则受创、重则永久停留下人间界无法返回。
作为替代，上神大人用圣法力为我们塑造了类似人类的身体，再由每一位神使分别注入精神，从而造就了能够自由活动的身躯。一旦躯体被破坏，精神就会马上返回天界与人间界的交点，进入另外一具新的身体。
所以，神使不死于人间界，就像枪兵不死于幸运E一样，是个铁则。
对于我们来说，这无疑是极为自然的事情。但是对于普通的人类来说，“不会死的人”本身，就像怪物一样可怕也说不定。
这是我的疏忽呢。
现在静下来仔细想想，那个婆婆发现我是天界民的契机，大概就是“风界咒”了。魔法最早是由神使教授给人类的先祖们的，根源上是一样的。但是在传承了数千年后，总会有很多细枝末节的地方，因为记忆的模糊被重新修订，从而产生区分。
比如说“气系魔法”与“风界咒”。
这也是我的疏忽呢。
说到底，村长说的也没什么错误。相对于死亡之后不仅肉体消散，连知识记忆也一并被抹消，即使轮回转世，也只是另外一个不相干个体的人类来说，我们天界民拥有的生命，无疑是虚假的。受伤了很快就能痊愈，身体毁灭了就更换一具身体，这已经完全不能算是“死亡”了。
理智上，我相当能够理解，但是心情上果然还是无法接受。
考虑着这些有的没的的事情，我漫步往白天遇到哥布林的地方走去。虽然村长给了我一张简单的地图，也大略的标注了哥布林会在的地方。但我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外来者，还是需要一个领路人，而那个骑熊哥布林，无疑是最佳人选了。
嗯，杀了它？才没有呢，只是让它动不了而已。如果追求杀伤力的话，当时用火界咒不就好了。
虽然那样估计旁边的小女孩也得熟了。
半个下午山风的吹拂，庞大的枯叶堆早就四散各处、消失无踪了。只剩下骑熊的哥布林，摆着惊讶的pos，尴尬的立在那里，眼珠子转过来，拼命盯着我。
“归去，归去，消散于天界的十三阶阶梯。”惯例沾了些许星星草粉末，在哥布林额头上画了个五芒星。嗯，这次的量正好，没有浪费。
解咒的一霎，哥布林就催促着棕熊向我直扑过来。
然后被我抓住两只熊掌，直接掀翻在地。
之前说过，神使很强，而我在神使里也算是比较强的。如果是地行龙的话我认怂，但熊的话，同时和两头角力也能够办得到。
“叽里咕噜，卡帕萨拉……”
说实话，以前我一直觉得自己哥布林语学的还不错，直到我尝试和一只真正的哥布林交流。
在经过反复的沟通后，我们总算达成了一致。它可以为我带路，但我不能杀死它的族人，只能显示力量。而哥布林一族尊敬强者，它们会顺从的搬迁去其他地方。
这无疑是极好的，可能的话，我也不想对一个已经拥有了语言文明的物种下死手。
而在交流中，我又逐渐弄清楚另一件事，那就是我们学习的哥布林语已经落后了，哥布林一族“伟大的国王”，正在全面而系统改进的哥布林语。
当那家伙带着满满自豪的神情，用一口浓重的哥布林腔说出“愚蠢的人类”这句话时，我发现我竟无言以对。
其实合解之后，你会发现其实哥布林并不像传闻中的那么不可理喻。比如说眼前这只骑熊的就很有礼貌。它自称嘟噜巴，是那个小聚落族长、一位哥布林巫师的儿子，袭击那个女孩儿是因为她侵犯了哥布林的领地。出于一名战士的荣誉，它并不打算杀死那名人类——不然也不会追逐了十分钟之久。
看得出来，嘟噜巴对我十分尊敬，这大概因为它所说的、哥布林一族敬重强者的传统。甚至在我提出想看一下它的武器的疑问时，还非常豪爽的向我展示了自己的短斧。那是一把做工精良的斧头，多半缴获自哪个人类士兵。对于一个成人来说似乎短了点，但嘟噜巴的身高只到我的肩膀，所以和它配起来格外合适。
去往哥布林聚集地的路并不好走。出乎意料的，在我用游戏的心态往斧柄上固化了一个轻巧魔法还给哥布林后。嘟噜巴主动让出了它的坐骑请我坐上去，自己徒步行走了起来。用它的话来说，既然彼此都是朋友，那么让身体不强壮的巫师骑熊，身体强壮的嘟噜巴走路，是很正常的事情。
这种简单纯朴的观点让我有点哭笑不得，这个朋友的称呼也来的容易的让我咋舌。但考虑到即使种族敌对、在这里对一只友善的哥布林说出“我一只手能打你一百个”这种话实在是过于不礼貌，我也就心怀感激的接受了这份好意。
不过在熊背上舒服的时间，并没有持续太久。
当我们快要到达目的地时，随风而来的炎之气息，在我心中激起了浓浓的不详预感。
“嘟噜巴！”喝了一声哥布林的名字，我从熊背上一跃而起，腾身于半空之中。顾不得吝啬剩余不多的施法材料，双手撒出大把银辉，一刹构成术式的雏形。
“寄宿于虚空之中、风界的王。吾在此祈求，祈求汝化为雄鹰的翅膀，助我去向那，不受林海阻碍的彼方！”
澎湃的气流汇聚，我的身躯一瞬间来到离地数十米的半空。从这个高度，已经能看到远处隐约的火光、嗅到空气中那焦糊的味道。脚后蹬，犹如踏在地面的触感提醒我魔法正在生效。伴随着一瞬间身体的重荷，在短短数秒的时间，我已经跨越数百米，到达了灾难的现场。
眼前，是让人心悸的景象。
大火点燃了整个世界，聚落里到处散落着哥布林焦黑的尸体，散发着令人不快的味道。土地上遍布巨大的脚印，所到之处，石制的城墙犹如被攻城锤摧垮、根本看不出本来的模样。在聚落的正中央，一座看似祭坛的建筑物上，一名瘦小干皱的老年哥布林，正举着一根曲里拐弯的手杖，撑起一个看似坚固的水蓝色护盾。但它面孔上绝望的神情，连现在是人类的我都能轻易读懂。
抬头，我的呼吸在瞬间停滞了。
龙。
不会错，那是真正的龙。
展开的两翼遮蔽了月光，从那矫健的筋骨中、能看出摧山裂石的力量。赤红的鳞片布满整个身躯，在火光的映衬下散发着不详的光芒。巨大的头颅，就悬停在那护盾的上方，遍布着数排利齿的口中喷吐着灼热的气息、在护盾上激起水波一样的涟漪。一双眼睛好似两盏金灯，照耀着眼前卑微的生命。不需要咆哮，不需要嘶吼，不需要任何形式的炫耀，光是站在那里，就透出无可忽视的庞大存在感威压。犹如记忆最深处的噩梦，具现在人间。
似乎我的到来打扰到了它，赤色的龙用余光稍微瞟了我一眼。那个瞬间，我确实感觉到了死亡的威胁。
动弹不得，这并非因为思维没有反应，而是烙印在身体本能里的深切恐惧一瞬间爆发出来，让我没办法支配自己的身体。这时候，我好像又回到了在深渊厮杀的日子，那种时刻面对着死亡的日子。
只是这次是身体跟不上思维，在龙威的震慑动弹不得。
“别管他，把面前的家伙杀死！”
蓦然，从龙背上传来清亮的女声。
当嘟噜巴到来的时候，看到的是毁灭的聚落、咆哮的巨龙、呆呆站立在一边的我，以及巨龙口中只剩半截的、哥布林老术士的尸体。
嘟噜巴的眼睛瞬间变得血红。
它从棕熊上跳了下来，解下了那把心爱的短斧，紧握在手中。
“抱歉。”
说实话，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道歉。或许是短短一路上，这个哥布林流露出的质朴，再度温暖了我那颗刚刚被伤的不轻的心也说不定。
“与你无关，人类。”从嘟噜巴口中，冒出还很生疏的人类通用语：“这是，命运。”
“逃吧。”我的声音有点干涩，因为我知道这根本不现实。那只赤龙，即使是我也没办法抵抗多久吧。逃，只是一句连安慰作用都起不到的空话而已。
“嘟噜巴，是战士，哥布林的战士。”
这是那只绿皮哥布林，留给我最后的话。
虽然任务就这样莫名其妙的算完成了，但我丝毫没有欣喜的心情。闭上眼睛，我不忍心再继续看着渺小的哥布林、怒吼着向巨龙冲锋的身影。
只是一个淡淡的疑惑还是浮现在心中。
为什么，龙骑士会来这里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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